校史研究

一篇最新发现的邢公畹佚文

来源:南开大学报第1410期   发稿时间:2021-01-22

一篇最新发现的邢公畹佚文

□邢 沅

邢公畹自述中多次提到的他的处女作《童时回忆》最近被发现。众所周知,邢公畹有一篇文学处女作《儿时回忆》发表在《太白》杂志上,但从没人见过原文。经多方多年查找终无所得,各大小图书馆均无收藏。最近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得知某私人手中有此宝贵史料,她说,你们都搞错了,文章名字题目是《童时回忆》,而且署名是“兰生”。最后我以重金购回书稿完璧归赵。
早就知道父亲有这样一篇东西,我的姑姑邢佩芳在她的回忆录中曾说,哥哥上学时写的文章,国文老师赞不绝口,称颇有鲁迅笔风。我以为可能是溢美之词吧。但灯下读罢《童时回忆》顿时惊呆,没想到父亲处女之作,下笔就竟然如此圆润流畅,隽永娴熟,通篇白描自然舒写,真像《社戏》《祝福》一般。文字简洁,人物性格栩栩如生,无论父亲、母亲、祖母、二叔,或是尼姑、伙夫以及那些大兵,虽无强烈情节冲撞,但一个个跃然纸上。更难能可贵的是,父亲没有刻意站在什么阶级立场、用某种意识形态营造冲突表达爱憎,甚至我们完全不知道那些军队是谁的兵,伙夫为何被砍头,但那死的残酷、麻木,那种社会生活环境对人性的施虐,像粗粝的绳索一步步勒紧了读者的喉咙,令人窒息。
关于《童时回忆》的写作背景,应当是这样的。
1934年父亲在安徽大学读书。安大前身是清末革命人士江彤侯创办的安徽公学。许多文化名人都在此任教,如严复、刘师培、陈独秀、柳亚子、苏曼殊等。第一任校长刘文典(叔雅)。安大学生闹学潮他被蒋介石召见,而他对蒋拒称“主席”,只叫“先生”,气得老蒋将他拘押革职。我父亲入校时校长是程演生,国文课是陈望道先生教,《文艺思潮》《文艺习作》是许杰(士仁)先生。二位先生都主张父亲搞文艺创作。后来,望道先生离开安大回上海办《太白》杂志,随身带走了这篇《童时回忆》。严格地说,《童时回忆》还算不得完全的小说,如在《太白》刊发标注的栏目———速写,只是父亲在二位先生指导下的一篇习作。1935年《太白》第二卷第四期发表,署名:兰生。
《太白》是怎样的一份刊物呢?其实大有来历。这份杂志由陈望道和鲁迅发起主编,上海生活书店出版,背后是上海左翼作家群体。20世纪30年代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个充满繁荣和争论的时代,各种流派、风格迥异的文学期刊杂志异彩纷呈便是其表征。1934年9月25日创刊的《太白》即为其中之一。“太白”这个名字是陈望道提出经鲁迅拍板定下来的,连杂志封面都是用鲁迅和郑振铎先生主编的《北平笺谱》的花鸟果蔬套色信笺为底版。
“太白”的意思有三。一是大力提倡“大众语”,使文学语言更接近民众的“白话”,“太”是“极致”,合起来就是“白而又白”。一是二字笔画简单不到十笔,好写好记易于推广。一是最重要而又不便明说的“启明星”的意思,暗指中国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的指路明星。鲁迅先生同意这样几层意思,但表示不要明说,就像他做主编并不标明一样。所以《太白》的宗旨在于是要用战斗的小品文去揭露批判当时的黑暗现实,在文学品格上它是作为《论语》《人世间》的对立面出现,反对那种“营建不满于现状而又自感无力改变,甚至不愿‘不屑’于斗争而退缩到‘恬然苟安’的‘灵性’之上,借幽默、闲适以避世”的文人心态,因而在沉闷的文坛激起层层波澜。《太白》的编辑、作者,主要是这样一些人,据不完全统计,除陈、鲁二人外,计有:茅盾、郑振铎、胡愈之、黎烈文、叶圣陶、傅东华、郁达夫、巴金、朱自清、夏丏尊、许地山、唐弢、徐懋庸、吴组缃、艾芜、聂绀弩、艾思奇、蔡希陶、周建人、阿英等,超过254位,实际撰稿人231位。想到父亲那么年轻一介穷书生,能跻身这众多大家之内,对父亲的敬佩不由更多一分。
据我所知,与《童时回忆》一样在许杰和陈望道先生指导下的“速写”习作,至少还有一篇《棺材匠》。查父亲《昆明日记》1945年1月31日记有:“前闻云南棺材铺亦有某材如可售出则前夜必有戛戛之响声事,此说如故乡同,暇时可将旧作《棺材匠》一篇回忆重写一过。”而作为修改后定稿的小说《棺材匠》发表于1947年上海《文学杂志》第二卷第六期,篇末署“1947年7月31天津”,后收入1990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《京派小说选》。可知《棺材匠》原稿必成于1945年之前,应当是与《童时回忆》一样的“速写”。
将两份“速写”对比,可以明确显示出二者之不同。《棺材匠》的小说结构更加完整,人物、故事情节、语音文字也更加流畅,已渐形成自己的风格,直到《红河之月》达到成熟。而相比之下,《童时回忆》就显得青涩,如前所述,诸多的不完整可以说只是初露锋芒。有意思的是,两篇文章中的一些意象,似乎都有相对的连续性,比如院落外的湖塘、大鹅、草庵、尼姑,这些都与父亲青少年的生活经历直接相关,甚至他家早年就曾住过祠堂。《童时回忆》中,对“二叔”“父亲”的描述,几乎可以说是实笔,因为他的二叔正如“速写人物”一样,被他的父亲所不满,认为是个不肖的浮浪子弟,为人极差。
佚文《童时回忆》的发现,对于邢公畹研究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宝贵历史资料。不仅为五四后当时“白话文学”运动的发展普及、邢公畹文学创作研究提供了确切历史资料,而且对邢公畹的人生道路、思想形成也有重大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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